(一) 傾城傾國
漢初政治、經濟、文化等重心，全在黃河流域，當時的絕代佳人，大都是北地胭脂。所謂「杏花春雨江南」是晉代以後的事了。
漢武帝樂師李延年寄情遣興譜了新曲寫了新詞＜佳人歌＞: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不料漢武帝卻憧憬起如此美貌佳人，李延年乃順勢推舟以其妹李妍入侍漢武帝，李妍自然奔放而得寵，一年以後生下一子，被封為昌邑王，但李妍卻萎頓病榻，日漸憔悴。
當漢武帝特地來到李妍寢宮探視時，李妍用錦被蒙住頭臉，泣不成聲：「身為婦人，容貌不修，裝飾不整，不足以見君父，如今久病蓬頭垢面，實在不敢與陛下見面。」即使漢武帝以賞賜黃金及封贈李妍兄弟官爵作為交換條件，李妍仍只是在錦被中嗚嗚咽咽地說：「倘若妾一病不起，我們的孩子以及我的兄弟，希望陛下多加照應。」
武帝離開後，宮女們圍攏上來，擔心要大禍臨頭，不懂李妍為什麼一定要固執己見、不肯與皇上見面。李妍掀開錦被，環伺左右的宮女說 : 「以色事人者，色衰則愛弛，愛弛則恩絕」。 意思是說「凡是以容貌取悅於人，色衰則愛弛；倘以憔悴的容貌與皇上見面，以前那些美好的印象，都會一掃而光，還能期望他念念不忘地照顧我的兒子和兄弟嗎？」
李妍死後，漢武帝傷心欲絕，以皇后之禮營葬，並親自督飭畫工繪製他印象中的李夫人形象，懸掛在甘泉宮裡，旦夕徘徊瞻顧，低徊嗟歎；對昌邑王鍾愛有加，將李延年推引為協律都尉，對李廣利更是縱容關愛兼而有之。
他還作了＜秋風辭＞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
簫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
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漢武帝對李妍的記憶停留在她風華正茂、最美的那一刻，因而對她懷念不止。他聽說山東地方有一位名叫少翁的方士，能夠召神喚魂，特地命人千里迢迢地把他接進宮來設壇作法，希望能夠再見李妍一面。
也許是幻覺，也許是方士故弄玄虛，燈燭輝煌，簽歌喧天的第三天午夜時分，正值月圓，漢武帝坐在紗帳重帷中，忽然燈燭盡滅，浮雲掩月，一片朦朧中，遙見另一紗帳中，隱約有一美人，端坐床上，手挽秀髮，模樣神態與魂牽夢索的李妍一般無二，漢武帝連忙趨前審視，可惜芳蹤已沓。漢武帝思念李妍的心思更加難以排遣了，時常借酒抒情，低吟淺唱：
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姍姍其來遲
後來，他又為李夫人寫下傳世的《李夫人賦》，以寄託思憶追念之情。
比起曾經金屋藏嬌的陳嬌失寵時，以司馬相如代筆之〈長門賦〉仍無法挽回君心，衛子夫以巫蠱之禍蒙冤，因子被立為儲君，武帝懼子幼母后干政而被殺的鉤戈夫人，李妍是幸運的，不過是得自於她本身的世故智慧。
(二) 垂淚對宮娥
李後主的詞直到如今一直是令人傳唱，再三低迴不已。李煜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正因為閱世不深，所以沒有世故的矯飾，才能始終以其真純與世人相見。
〈玉樓春〉表現了夜夜笙歌、無憂無慮的宮廷生活。
「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笙蕭吹斷水雲開，重按霓裳歌遍徹。臨風誰更飄香屑，醉拍欄杆情味切。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玉樓春
然而細緻奢華的生活一直潛藏著巨大的不安，「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宋太祖一統天下勢在必行。當宋軍將金陵城團團圍住時，後主最終只能與群臣一身白衣出城請降。並寫下後半生詞路大變的代表作〈破陣子〉。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破陣子
後主一行人到了開封城，還被宋太祖諷刺的封了個「違命侯」的封號以示警戒。就在後主到了開封這年，太祖過世了，接替王位的宋太宗，對於經常訴貧的後主相當不耐。後主對於逝去的歡樂、故國的傷懷，都在每個輾轉不成眠的夜裡，寫成一首首傷悲的作品。
「人生仇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子夜歌
最後在42歲那一年，以〈虞美人〉緬懷故國詞，使宋太宗為之震怒，他喝下摻有「牽機毒」的御酒，全身痙攣，頭腳屈膝交纏而亡，寫下了一個令人不忍卒睹的結局。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許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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