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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德華˙費玆傑羅(Edward FitzGeald)是波斯詩人奥瑪開儼的<<魯拜集>>的英譯者,他每兩個多月僅譯一首四行的詩,在世時共出版了四版的<<魯拜集>>,前後花了二十年的時間。為什麼費玆傑羅可以這麼耗著呢?因為他繼承了龐大的遺產,就讀劍橋大學三一書院時幾乎沒讀什麼書,把時間都花在音樂,繪畫和詩歌上,僥倖畢業後也一直沒有就業,三十歲就開始過著隱居生活,他度過非常平靜閒適的一生,享年74歲。<<魯拜集>>是他死後才風行的,可是以他恬淡寡欲的個性應不會以不及目睹自己的聲譽為憾。

 

What, without asking, hither hurried Whence?

And,without asking,Whither hurried hence!

Oh, many a Cup of this forbidden Wine

Must drown the memory of that insolence!

 

甚麼,不問一問,從何處匆匆到此?

同時,不問一問,從此匆匆往何處?

 噢,唯有千盅這禁飲的美酒

能澆平受支配戲弄的羞辱!

~~<<魯拜集>>~~桂冠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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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岱是公認的明代散文大家,出身於仕宦家庭,早年衣食無憂,性喜遊山玩水,除了讀書,就是造燈、觀潮、泡茶、操琴、鬥雞、飲酒、賞雪、賞月、聽戲、狎伎…他精通每種活動,典型玩物喪志型的生活。但他49歲那年,明朝敗亡,因為政治的緣故,繁華一夕落盡,張岱的後半生,當然再也沒有能力玩物。

 

人生,如夢如幻,所謂玩物,應是指掙扎沈溺於癮的國度。明亡後,年過五十的張岱還歸龍山,以遺民自居,「繁華靡麗,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曩昔紈褲生活的點滴追憶,他寫成《陶庵夢憶》一書,一生的浮華與蒼涼,在夢與憶的交錯擺盪之間,隱隱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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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活動是明代中葉歷史主流,徽商(安徽商人)和晉商(山西商人)舉世聞名,甚至皇帝也經商,正德皇帝(明武宗)就開了許多皇店。

 

在經商中積累了大量財富的商人,過著揮金如土的奢侈生活,社會風氣由崇尚簡樸轉為追求奢華,當棄農經商的現象日益增多時,<<方志>>裡則刻意描繪一個「安於田裡,不事遠遊」的社會,反而更顯出其焦慮感,因為事情並非如書上所描述。

 

相對於這種焦慮感,商人則致力於他們與士紳之間的界線的瓦解,萬曆年間,在兩淮經營鹽業的徽商吳彥先,有閒暇就瀏覽史事,和客人談論古今得失,即使是當時的許多大儒也自愧不如,所以博得了眾商的擁戴,所有的營運都按照他的籌劃實行。

 

在下圖我們看到一位商人把自己打扮成一幅學者模樣,坐在庭園裡的書桌前,擺出一幅讀書人的姿態。左手處擺著幾卷書,面前還放著一本,已經打開;右手邊擺放著硯台和兩支備好了的毛筆:擺好了看書寫字的架勢,還沒有開始讀寫。他正在跟站在旁邊的三個女僕中的一個打手勢說話。一個女傭在打掃園子、一個男傭正在扇煮著茶水的火爐。書籍、優雅的庭園、考究的家具、精美的陶瓷茶具中盛著的茶都在傳達著一種雅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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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中葉的商業環境,擴大商業貿易所帶進士紳圈子的貨品種類,士紳們不但不抗拒,還愉快地將這些貨品吸納到他們鑑賞精緻物品的文化休閒活動之內,當然這也同時刺激了貨品的生產,一本縣志的作者,懷著鍾愛的關注去討論每一項貨品,他告訴大家,最佳的荔枝、柑橘產於某個地區,龍眼必須根據三種尺度加以區分成「龍眼」、「人眼」、「鬼眼」,奢侈是當時社會的時興風尚,請客宴樂,講求排場,不惜一擲千金,民間冠裳服飾、住宅建築、家庭居室的擺設,也越趨浮華。

 

張岱的《陶庵夢憶》可以作為我們認識這個圖景的最好嚮導,他認識到他生活其中的晚明的皇親國戚、高官同僚、僧侶文豪以及名妓的上流社會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張岱眷戀於自己的記憶,所以他鉅細靡遺地追溯著藉商業維持的享樂生活~~

春天時,江南的佛教律宗的中心昭慶寺,成了出售古玩和紀念的大市場。側殿中邊,通道上下,池左右,山門內外,有屋則攤,無屋則廠,廠外又棚,棚外又攤,節節寸寸。凡胭脂簪珥,牙尺剪刀,以至經典木魚,孩兒嬉具之類無不集。這個時節人群摩肩接踵,成千上萬的都市人穿梭擁擠選購寶物、沐浴陽光。

 

《牡丹亭》的意象總是「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或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美麗淒迷情境,但其實在《牡丹亭》中,湯顯祖也藉著劇中太守杜寶之口說出他心中的話:

 

杜寶因地方政務順利推展而心喜:

 

山色好,

訟庭稀,

朝看飛鳥暮飛回,

印床花落簾垂地。

 

一旦卸下纏身的政務,忘卻案牘之勞形,自然世界純粹就只是令人心曠神怡的感知對象,而這種平和有序之感反過來又激起一種呼應天地萬物的美感:

 

紅杏深花,

菖蒲淺芽,

春時漸暖年華,

竹籬茅舍酒旗兒叉,

雨過炊煙一紳斜。

 

如此良辰好景,對許多人而言,的確是一個光輝的時代,其實也正是一個沉溺成癮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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