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尾芭蕉<奥之細道>「日月百代之過客,行年亦為旅人」~~
~~李白〈春夜宴桃李園序〉:「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
羅蘭‧巴特在「帝國的意象」(「帝國」係指日本,中譯本書名為「符號禪意東洋風」)一書中就文化層面,為日本生活中習以為常的事物,灌注了符號學的意義,常常引用松尾芭蕉或其他人的俳句,處處充滿玄機,看得出來羅蘭巴特正陷入崇拜東方文明的狂熱裡。正因為如此,這本書的評價毀譽各半,瞥開西方人對於東方人拿筷子之類的生活細節的驚嘆不談,我倒是很欣賞巴特對俳句的詮釋。
巴特寫到「寫作本身乃是一種悟(satori)」,悟創造了一種生命境界。他說:「俳句喚醒了欲望」,他對俳句的理解是:
「……俳句從來不描寫什麼,俳句藝術是反描寫的……」
「這個『自我』經過無數次的折射……一切俳句的那個共同體,就是一張綴滿珍珠的網,在這張網上,每一顆珍珠都反射出所有其他珍珠的光芒。……那裡並不存在著一個可以抓得住的中心……」
「俳句把我們從未碰過的那種事物提示給我們:我們從中認出一個沒有來源的複製品,一個沒有原因的事件,一個沒有主體的中心,一種沒有憑藉的語言。」
巴特認為這種「反射(或折射)效應」,是一種無起源、無中心的活動,「自我」的無限反射=「自我」的無限意象=「自我」的消失。
我認為這的確是松尾芭蕉亟欲達到的侘びさび的境界,所謂侘びさび雖然難以解說,但也就是一種閑寂雅趣,有名的例子如四周萬籟俱寂,青蛙<噗通>一聲躍入池中。
芭蕉透過旅行,凝視自然與人生的流轉,他評價自己的紀行文章︰<似醉者之妄語,夢者之譫言。>芭蕉亦僧亦俗,他自認為是一個狂人,所以並不侷限於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的具體記述,他說自己寫的是「意象的風景」、「山館野亭的苦愁」以及紀錄「在風雅的世界裡徘徊」的自己的影子。
有哲學家曾說過 :「文字終止之處,藝術才能真正開始!」
據說李白的<静夜思>英譯最好的是翁顯良氏,他不在靜夜(tranquil night)也不在思(thoughts)上打轉,而是直接意譯成<Nostalgia>(鄉愁),被認為是神來之筆。
《奧之細道》被認為最精采的有三部分,即松島、平泉、立石寺。
對於松島的美景,他無言以對,只寫下<松島、松島、ああ、松島…>
芭蕉描繪「平泉」如下:
夏草啊
義經主從
夢之遺跡
(義經率忠義武士據守高館,然功名如一時之夢,遺跡亦化為草叢。)
芭蕉訪立石寺(山寺)是元祿二年(1689)5月27日,立石寺為死者回歸之山,蟬從地下出生,最後回歸土地。芭蕉耳聞蟬鳴,感受到「寂靜」並非「寂寞」。立石寺也因芭蕉上述俳句而永垂不朽。
寂靜呀
滲入岩石
蟬之聲
「……俳句從來不描寫什麼……」誠哉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