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神的饗宴 @ 微景.摭拾

在埃及，巍峨巨大的神像只是跟廟堂大柱一樣一動也不動的固定的石頭；而希臘人卻按照自己的形象來塑造神明，以豐富的想像力，打造了一個充滿人性糾葛、繽紛華麗的神話世界。人在林子裡會看見仙女飛奔，俯身對著清澈的池子喝水也會看見水精的面容出現在水底。詩人如是說 :

目睹海神王由海底生起；

聽著老人魚吹奏花圈海螺。

希臘眾諸神各有喜怒哀樂，女神們也爭相競美。

~~特洛王子派里斯的審判(金蘋果該頒發給誰?)~~

~~馬內的草地上的午餐(希臘文明是西方文明的源頭絕對無庸置疑，請用滑鼠點上圖看右下方)~~

希臘諸神綿密的系譜中出現兩位人間大神，一位是穀神狄密特，一位是酒神戴奧尼索斯。長久以來對酒神的形象一直難以忘懷，前幾天在故宮看了<大英博物館典藏展---古希臘人體之美>後，更是幽微情結蠢蠢欲動，因之搜集資料構成這個篇章。

~~巴洛克畫家卡拉瓦喬的酒神~~

~~小酒神~~

戴奧尼索斯(Dionysis)是快活的酒客，殘酷的獵人，高超的啟迪者---也是一個受難者。他是天神宙斯﹝Zeus﹞與少女西蜜麗﹝Semele﹞生下來之孩子，天后希拉﹝Hera﹞得知後十分嫉妒，派巨人族的泰坦神﹝Titan﹞將剛出生的戴奧尼索斯殺害並肢解屍身，卻被宙斯搶救出他的心，並讓他的靈魂再次投生西蜜麗的體內重生。於是戴奧尼索斯成為生命循環的象徵，他擔保死亡不是一切的終點，其故事遍傳希臘各地，使人們崇拜不已。牛（bull）、蛇（serpent）、葡萄藤、帶毒性的長春藤葉（ivy）、無花果（fig）……是這個神的標誌，畫面上常伴隨著薩梯（satyrs）、人馬（centaurs 0r Ipotane），戴奧尼索斯本人則騎著豹子（或穿豹皮衣）、或坐著豹拉的車子。也可以從松果頭飾的酒神杖（thyrsus），稱作Kantharos的雙柄大酒杯認出他來。

~~生命循環的象徵(戴奧尼索斯和埃及的奧塞利斯都穿著豹皮)~~

另一個說法是宙斯瘋狂愛上西蜜麗，甚至到守誓河邊立了誓，答應滿足她的任何要求，連他自己也不能違背誓言。妒火中燒的希拉化身為一個老婆婆來和西蜜麗友好，慫恿西蜜麗一定要宙斯「現出原形」，否則哪知是否被欺騙了 ? 西蜜麗因此告訴宙斯，她要一睹天地和雷霆神的盛裝風采，由於已立下誓言，宙斯無計可施只好現出原形，凡人的西蜜麗無法面對炙人的強光當場被灼死。傷心的宙斯搶救出不足月的嬰兒戴奧尼索斯，將他縫在自己的大腿中，直到足月才將他取出，交由Nymphs與Satyrs在山林中養大。

Jupiter and Semele (detail), by Gustave Moreau (1826-1898), French Symbolist

~~Semele死於強光之下~~

~~Satyrs在戴奧尼索斯左下方，Nymphs在右下方~~

戴奧尼索斯成年後天后仍不肯放過他，使他瘋癲，到處流浪。在大地上流浪的過程中，他教會農民們釀酒，因此成為酒神，成為古希臘農民最喜歡的神明之一。後來他回到自己的家鄉底比斯附近，在海邊被海盜抓住用粗繩綑綁，繩子一碰到他的手腳就自動分開，他只是兩眼含笑看著他們。後來在船上，奇蹟接著發生，香酒流遍甲板，帆船上長出結實纍纍的葡萄藤，深綠色的藤蔓植物纏著桅杆，上面開著花朵，長著迷人的果實，霎時俘虜變成獅子，又化為海豚。

~~普桑<秋收>~~

~~「我無所畏懼，無所猶豫…

世間的目光早已不是我生命的座標

浪跡天涯的淘洗

令我成為夜空中最耀眼的孤星…」~~

他也在流浪期間邂逅他的妻子克里特公主阿麗雅杜妮(Ariadne)，她是國王米諾斯的女兒，曾以一條線圈救了雅典王子薛修斯的命(http://miao632.pixnet.net/blog/post/29748394)，卻被她遺棄在納索斯島的海岸上，戴奧尼索斯救了她並愛上她。

~~在這個驚人的馬賽克中間部份是描述古代神話的一幕 ─ 希臘酒神戴奧尼索斯第一次邂逅他的妻子。這個故事在公元三至四世紀於敘利亞出產的馬賽克中經常被採用。這幅馬賽克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它由沒有明顯宗教形象轉變為含有基督教寓意。

~~古希臘陶瓶上的酒神戴奧尼索斯, 左方陪伴的是 Ariadne. 象徵旺盛生命力的酒神, 頭上掛著串串豐美的葡萄~~

~~酒神秘儀~~

~~局部~~

~~這幅濕壁畫《狄奥尼索斯秘儀圖》發現於意大利龐貝城神秘别墅，創作時間是公元前60 年，高331cm。内容描繪的是從古希臘傳入羅馬的一種神秘宗教儀式的全過程。畫上不但有酒神和他的妻子，還有山神等其他神靈，更多的是前來參加儀式的眾男女。參加秘儀的人當中有一位母親帶著孩子，母親眼睛失神，孩子的神色也很驚恐，一個手捧供物的少女表情很莊重、嚴肅。另一個少女被拉起了衣服的一角，露出恐懼的表情；頭上蒙着黑布，背靠着觀眾的那個人，可能正要對她進行秘儀。處於畫面的末端，通過考驗的一個男子趴在酒神膝蓋上失聲痛哭，坐在位子上的酒神用手撫摸着他的黑髮。酒神的妻子阿麗雅杜妮身披花環，拿着長長的帶有松果的圖爾索斯杖，裸露着身子，背對着觀眾。她身體豐满，皮膚白皙，身邊還有一位前來參加儀式的女神~~

酒神崇拜由色雷斯和弗里吉亞（Phrygia）引入希臘，後來南義大利也很風行，據傳他曾下冥界去救母親、跟冥后波瑟鳳（Persephone）有交情，有預言能力，在德爾菲（Delphi），祭司們將他與阿波羅同等對待、他的追隨者有豐產的精靈。他不僅是農業也是戲劇的保護神，又稱解放者（Liberator），意思是從一個人從拘謹之中「解放」，進而發酒瘋（madness）及狂喜（ecstasy），配合他的笛聲（aulos），將煩惱與憂慮畫上句點。

~~酒神慶典與遊行~~

~~普桑之<酒神祭之狂歡>~~

最後酒神領著薩梯（satyrs）在和女信徒（maenads）們，傳教成功凱旋，回到底比斯城時，當時底比斯城國王潘修斯（Pentheus）是戴奧尼索斯表弟，他否認戴奧尼索斯是天神宙斯的兒子，反對酒神瘋狂儀式。就在一次位於西薩隆山（Mount Cithaeron）的聚會，潘修斯被騙來參觀，他被騙到一棵樹上，然後戴奧尼索斯宣布，會場中有個不信神的混在其中，他的女信徒們抓狂起來搜尋，把潘修斯從樹上抓下來殘酷肢解（480B.C.）──扯斷他喉管的不是別人，正是潘修斯自己的母親Agave。

~~提香（Titian）畫的酒神，酒神夫妻凱旋歸來~~

~~maenad~~

~~Pentheus~~

這是酒神殘酷的一面，酒有雙重性格，一方面激勵溫暖人心，另一方面害人爛醉。希臘人眼光透徹，他們不能假裝看不到酒的壞處，而只看到怡人的一面。戴奧尼索斯是葡萄酒神，所以他有時候也會犯下可怕又殘忍的大罪。潘修斯的悲劇是無法預防的，希臘人甚至互相耳語著，人在大醉的時候真是會犯下這種大罪的。

尼采《悲劇的誕生》一書以醉境和夢境分別形容酒神狀態和日神狀態，他說西方文化有兩種驅使力，一為阿波羅精神 (Apollinian)，推崇個體性，是個體化原理；一為戴奧尼索斯精神，是普遍化原理。因為戴奧尼索斯祭禮進行中，歌唱隊的歌唱及舞蹈，完全進入忘我失神之狀態中，個體性亦同時泯沒。演劇中同一演員帶上面具，分別扮演著不同的個體，音樂的作用是讓我們投入而自我釋放，讓我們了解個體泯滅時所感到的快樂，生命得以在混忘中得到統合。在悲劇的劇情裡，主角雖然慘遭命運所播弄，但是憑著人類最可貴的強力意志，最終既沒有摧毀我們的求生意志，反而給予我們安慰，並誘導我們繼續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