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力的勝利

接到許久不見的朋友Anne的來電,我跟Anne結識是在大學畢業後的社團活動,她當時還只是個實習醫師,也不知為何兩個人非常投緣,活動結束後就這樣維持了漫長的友情。

歲月悠悠,人事紛紜,我們熟知彼此的人生,但難得見面。也許正因為不常見面,所以每次一聽到她的聲音,我就好像回到當年的小女生樣子,覺得自己的口氣心態也都不一樣了,我很喜歡自己把Anne喊得像英文又像中文的腔調。

其實,真要做為一位永遠的少女是多麼可怕的事情!但是偶然的某一時刻的少女情懷倒是可以得到暫時性的解放。「現實,是悲哀的別名……人們只有活在空想中才會感覺幸福。」/森茉莉.《奢侈貧窮》

最近看了有關日本文豪森鷗外的女兒森茉莉的一些逸聞,日本女作家幾乎無人敢於做終身少女,森茉莉卻是道道地地的永遠的少女,而且博得眾多日本女性讀者的喜愛,想必是太難得了吧!

森茉莉是在五十歲時才以作家的姿態出現在世人面前。她的第一部散文集《父親的帽子》一炮而紅,獲得了日本隨筆家俱樂部獎,從此一直寫到到八十四歲去世。在這之前,她的人生有將近三十年的空白,因為她一直過著最幸福的生活,嫁了人卻不必打理家務;生了兩個孩子,都交由褓姆養育。活在世間的現實與辛苦彷彿盡皆與之無關。

「生了孩子也不會照料,對掃除、洗衣、裁縫等家務皆無能,同時還犯了奢侈的毛病。這樣的生活需要一點魔法才行。」她在一般咸認為是以自身經歷為藍本的私小說《奢侈貧窮》裡這樣描寫自況。

森茉莉是森鷗外與第二任妻子志下的長女,森鷗外對這位掌上明珠溺愛至極,曾自言在茉莉成長的那些年間,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因為父親的呵護溺愛,十八歲以前森茉莉的生活有如童話一般,幾十年後,她仍然細細描繪自己的幼年時代,看過的圖畫書、吃過的糖果、用過的颜色等等,一切都是最好的,奢侈得像西洋童畫書裡的景像。

十八歲那一年,她隨父親為她選定的夫婿遠赴巴黎,一年以後,森鷗外去世。她人生華美的上半闕戛然而止。爾後歷經兩次離婚,年近五十,她與長子重逢,也由於親生兒子的背叛,當她罄其所有為兒子夫妻倆蓋了房子以後,兒子隨即與她斷絕來往,曾經擁有過的奢侈生活,晚年的森茉莉只能想像,但是想像得那麼逼真。

暮年的她,獨居在東京下北澤的只有六個榻榻米大的木造公寓裡,狹隘到無法容納桌椅,她在床上料理吃飯、寫作等生活的一切。房內終日點亮著六十瓦的電燈泡,在不分晝夜的房間裡,森茉莉一會兒看電視、一會兒又打瞌睡,忽又醒過來喝冰紅茶,吃英國餅乾Biscuit,雖然貧窮,但貴族習氣使然,她也不願屈就廉價的替代品。幾塊進口餅乾可以把她帶到英國貴族的下午茶會去;破舊的公寓她卻自我認定為有如公主的宮殿;不同顏色的毛巾也讓她回想曾在巴黎訂做的晚禮服。

森茉莉並不在乎世人的評價,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困阨的後半生,她每天都去住家附近的喫茶店邪宗門叫一杯奶茶,就這樣坐上一天。森茉莉身後,人們才知曉她的祕密,她在日記裡頭寫,每天之所以要去坐在那固定的位置上,是為了可以時時注視著某個常客。那男人未曾知曉過她的心意,卻是她一生中最後的戀人。懷抱著如此少女情懷的她,那時已經將近七十歲了。

即使人生光景日益糟糕,森茉莉的思緒卻因著美好的回憶和驚人的想像力而始終飽足,這真是想像力的勝利了!

12歲的森茉莉 70歲在邪宗門的森茉莉  

 

感知

紅塵喧囂,車聲喇叭聲盈耳,一縷心魂,裊裊無處寄……/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封鎖

梵唱音聲,起落有致,像潮水,像江河,綿綿密密,傾訴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好像是記憶裡的經驗被召喚出來,一起滲入當下,感覺也因此豐厚起來。/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對於梵唱音聲,一直都有著很深刻的共鳴。人車俱息,清清寂寂。你在此山中,就不需要說我在山裡面。你就在那處境裡頭。不在裡頭,只好不斷描述。文字只是拼貼物,只是從外部摭取而來的客體。當它消失了,不復為拼貼物,才真的進去了。/只緣身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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