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如晤 @ 微景.摭拾

最近一位朋友居然說出計畫要一兩年後看某一部影片，這簡直是太滑稽了!不覺為之捧腹!一部影片不就是2個小時左右，要等到一兩年後? 答以是要等到有興致的時候。不過還真是不要隨便恥笑他人，昨晚突然在抽屜發現這一套<德米與華達的影像愛情世界>，已經在自己的抽屜不知躺了幾年了，裡邊有五部片子，只看了<秋水伊人>、<柳媚花嬌>兩部，雖然<南特傑克>的海報一直都存在房中牆壁一隅，童年的傑克在雨中仰著臉笑得無邪，但我卻是著著實實已經忘記這套片子的存在! 終於重見天日，也就先看了<南特傑克>。

法國於50年代末期興起消費與休閒文化的新興世代被冠以<新浪潮>(new wave)之名，楚浮、侯麥、高達都是新浪潮電影的代表人物，高達的<斷了氣>是新浪潮早期最具創新的作品，描述一名小混混的輓歌之日。但令我真正著迷的是傑克٠德米(Jacques Demy)的電影，如<秋水伊人>、<柳媚花嬌>這一類華麗、耽美，屬於粉紅與彩紫，色彩極盡鮮豔的愛情幻想的歌唱片，傑克٠德米以全部歌唱取代對白的作法，其實是脫離了寫實的傾向。

安妮‧華達( Agnès Varda )是攝影師、導演、藝術家，她是法國新浪潮的先聲，是一個到了80歲還能夠用可愛來形容的女人。從<南特傑克>之後，她就沒有再拍過劇情片，卻在八十歲的時候，在<沙灘上的安妮>一片中扮演自己，這部電影使用了一些過去出現在電影或紀錄片中的畫面，還有在中國旅行與古巴革命時拍的紀實照片，呈現出她自己一生工作與生活的片段。她說<這部影片是我做為一個導演、攝影師及視覺藝術家的人生風景縮影，用影像訴說自己的故事，比用文字來得更貼切。>

1962年華達嫁給傑克德米，兩人成為法國影史上最知名的導演夫妻檔，鶼鰈情深。<南特傑克>(Jacquot de Nantes)—是1990年安妮華達為了即將離開人世的丈夫傑克德米所拍的回憶錄，片中紀錄與劇情交錯，黑白與彩色跳躍，氣韻生動毫不刻板。

華達擷取傑克德米童年生活的吉光片羽，外婆縫製衣服媽媽做點心時，一邊哼出的民俗歌謠，這些場景都是日後<驢皮公主>、<蘿拉>等電影的靈感來源；上法文課時老師講解過去分詞、陽性、陰性的用法，外面卻傳來喧鬧聲響，大家蜂擁到窗邊張望，此時老年而仍舊瀟灑的傑克德米現身說<每次看到過去分詞，我就會想到從天搖曳而降的降落傘>，極為活潑有趣 !

而傑克德米從最簡陋的器材開始，一點一點添加，把攝影機架在溜冰鞋上製造出俯角往前推移、最後特寫落在小偷進下水道等的鏡頭，由於堅持、毅力而得以拍到自己真正想要、效果很好的畫面，電影並非只是天份，而是一門繁重瑣碎的藝術，我們卻得以在一些可愛的畫面中窺其堂奥。

http://www.imdb.com/video/screenplay/vi2595160345/ (點進去可以看到<南特傑克>的片段)

<南特傑克>片中的日常影像顯得平實、瑣碎卻是溫暖且充滿了濃濃愛意。丈夫的髮絲、皮膚、眼睛、生活過的場景、拍過的電影、海的意象、海灘上的傑克德米凝視著妻子的鏡頭……如詩一般的影像透露出無限的眷戀，這真是一首最美的情詩。

我們往往會出奇不意的由於一段斑斑駁駁的什麼東西，或某事某地某景，或天邊一朵雲，或窗戶一點汙漬，而勾引出心頭的某種神祕感覺，人也倏忽陷在時光之影。

<如何喚回過去?夜色漸深，我的眼窺見妳的眸，我吞飲你的氣息……>，<如何重新召喚你?召喚那對你的無限思戀……>~~安妮‧華達如是說。在那重新招魂的過程裡，也許一切不可考，然而透過敘事，誤讀或擬寫，華達卻又多活了一次生命的史前風貌，留住了最後一頁記憶。

這種美的意象也由C·S·路易斯（C. S. Lewis）表現出來。

1993年由安東尼·霍普金斯（Anthony Hopkins）主演的《影子大地》上映沒多久很快就下片了，大概是因為台灣對「影子大地」中的主人翁 C.S.Lewis 太陌生的緣故吧！其實C·S·路易斯（C. S. Lewis）就是大家所熟悉的《納尼亞童話集》的作者，《獅子·女巫·魔衣櫥》（The Lion, the Witch and the Wardrobe）是此童話集當中最為著名的一篇。

路易斯同時也是傑出的牛津劍橋大學文學史家和批評家，深受歡迎的科學幻想作家，以及通俗的基督教神學家和演說家。《影子大地》一開始，牛津大學幾位教授跟路易斯抬槓，談到童話集中的「獅王女巫衣櫥」不合邏輯：飾演C.S.Lewis 的安東尼霍普金斯則不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渾然忘我的談起衣櫥裡的世界：「那是個充滿Magic 的世界....。」

《影子大地》(The Shadow of Land)片名的由來是路易斯和一位學生的對談：「我不知道人們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學生笑他：「我第一次發現你沒有答案。」路易士問：「你喜歡我無知、疑惑？」學生說：「我不像你一直看透事物。」路易士嘆息道：「其實我們都只是看到事物的影子，答案總是在山的那一邊。」

長期活在學術象牙塔，生活嚴謹的路易斯生活開始失序是由於一個美國女詩人喬伊的出現。喬伊跟路易士通信許久，路易士感覺喬伊彷彿十分瞭解他，因著喬伊闖入他的生活，觸及他心靈深處連自己都未曾觸及的私密情感領域。　

可以想像喬伊也許有點心機，她被丈夫拋棄，貧窮而且帶著兩個孩子，她必須得到資助。當路易斯談到母親的死，喬伊說出「你一直等迴廊的腳步聲，母親卻再也不來了」諸如此類讓人動心的話語。生活情感皆缺乏經驗懵懵懂懂的路易斯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了喬伊，他甚至根本不能沒有她。他盡一切可能幫助她，甚至跟她假結婚好讓她可以在英國居留。但是直到聽聞她得了骨癌末期那一刻，他才明白他有多愛她。於是他決定跟她再結一次婚，是在神在人面前正式定下的永不後悔的婚約。

在電影中令人印象最為深刻的是導演多次讓鏡頭遠距離遙望路易士的家，最後當喬伊過世時，鏡頭漸漸拉遠，從喬伊死著的床，拉到外景遙望路易士的家，有靈魂飛逝之感。

《影子大地》原書是喬伊的兒子寫的，所以整個浪漫化的愛情應該是要有所保留。

但卻無可否認路易斯在痛失愛妻之際，在那些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的午夜裡寫下的悼亡手記──《卿卿如晤》（A Grief Observed，1960年）一書，是一份因與亡妻心靈交會，從她那由另一時空傳來的一聲體己叮嚀，因而完成的細膩真實的心靈記錄。

他也為她寫下一首長詩 :　

整個世界

藏在一顆纯樸的心靈裡的星宿、水、空氣

田園和森林

在此像脱下的衣服丢在後面

化為灰燼

但帶着盼望

盼望她會從聖善的貧寒中再生

經歷試探的曠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