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家與傲氣/滇遊小札(二) @ 微景.摭拾

麗江古城，東巴文字，三江並流是所謂<活化石>。

金沙江進入四川是為長江，瀾滄江進入越南稱湄公河，怒江進入緬甸稱薩爾溫江，此三江皆發源於青藏高源唐古喇山，向南並排流淌。中共對於三江並流區採取保護政策，目前唯有歐美背包族進入探險，麗江則是中外觀光客川流不息。

麗江古城始建于宋元，盛於明清，是中國歷史文化名城中唯一沒有城牆的古城，保留了大片明清年代的居民建築，均是土木結構瓦屋面樓房，構造簡單粗獷，但是注重裝飾。徐霞客的《滇遊日記》描述麗江城區<居廬駢集，縈城帶穀>、<民房群落，瓦屋櫛比>。城內流水密佈，穿街走巷，入院過牆，流遍萬戶千家；居民喜歡在庭院種植花木，擺設盆景，形成無戶不養花，無戶不流水。

然而麗江最吸引我的眼光的是------<人>。

在玉水寨納西民居拍到一位美髯公。漢武帝用人重視外表，60歲以<容貌甚麗>而得重用的公孫弘即是以一把美鬚髯出名。以前一直納悶何謂<美鬚髯>?看到這位納西哲學家才恍然大悟。而短短一兩分鐘之內他悠然自在地吞雲吐霧，周遭人聲鼎沸一概與之無關，真讓人覺得是位洞悉世事的哲學家。

元朝忽必烈得納西頭人支持，乃得熟悉地形地貌，以革囊渡江(註)而滅大理遷都昆明，麗江升級。納西頭人在元末又主動帶矮腳滇馬玉龍駒，冬蟲夏草，寸金天麻等三寶見朱元璋，而得賜姓<木>，乃朱去<人>剩<木>，而百姓因戴草帽，背簍筐的象形而姓<和>，所謂<官姓木，民姓和>。不過風水輪流轉，現今麗江長官可是姓<和>。

納西族男人喜帶眼鏡，平時琴棋書畫煙酒茶，或者飛鷹放狗曬太陽。他們是牦牛羌的後裔，信奉東巴教，圖騰是青蛙，青蛙乃兩棲動物，繁殖能力強，由於是少數民族，因而希望多子多孫。女人肩上皆有羊毛披肩，一為仿蛙，二引申為披星戴月，所謂<男人橋上悠悠坐，女人橋下匆匆過>。納西女人一肩扛起家庭責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亦掌握經濟大權，她們以自己的男人能夠琴棋書畫煙酒茶為榮。其實真正能夠終日琴棋書畫煙酒茶的應是少數吧 ! 大部分男人其實都必須參加茶馬古道的馬幫以賺取生計，馬幫的頭頭是<馬鍋頭>，據說馬鍋頭走一趟滇緬可以生活個八、九年。

註 : 忽必烈征雲南，迂迴四川溯金沙江而下，在虎跳峽接受納西族招待，納西族以牛羊皮四肢紮緊吹氣形成氣囊，乃<革囊渡江>的典故。

走筆至此，想必勞煩了各位看倌的眼睛 ! 然愈是邊陲僻遠之處，地形人文風貌大抵改變愈少，記得以前走絲路，隨身帶著玄奘《大唐西域記》參照閱讀，一路風土人情率皆與書上大同小異。在滇地所見的確也與徐霞客《滇遊日記》所書雷同。

<勝地標三塔，浮圖秘鬼工>，大理崇聖寺三塔的主塔名叫千尋塔，與西安大小雁塔同是唐代的典型建築。塔身中空可以拾階登上塔頂，從瞭望小孔可以遠眺大理古城。無視於三塔的鬼斧神工，我深感興趣盎然的是塔前石照壁（註），儼然阻隔了佛門與塵世。

大理王朝(937A.D~~1253A.D)的22代國王中，先後有9位禪位為僧，難道他們都真心捨棄江山美人而皈依佛門？其實不然，從野史記載即可窺其端倪。大理民謠曰：<帝王出家，隨臣一邦，嬪妃一串，素裹紅妝。出家猶在家，舉國敬菩薩，早晚拜大士，禪室如世家。>好一個禪室如世家 !

元朝行巡使郭松年在《大理行記》是這麼說的：<此邦之人西近天竺，其俗多尚浮屠法。家無貧富，皆有佛堂，人不以老壯，手不釋數珠。>由於信佛氛圍使然，所以統治者們只是以佛家的學說來化解各種權力之爭，協調各種關係罷了。

< 天龍八部> 的段譽在歷史上叫段和譽或段正嚴，他並非風流才子而是一位文韜武略的帝王。26歲即位，曾被宋徽宗冊封為雲南節度使、大理王。段和譽在位39年，後因慧星出現，認為國有不祥之兆，加上四個兒子爭奪王位，於是便禪位出家無為寺，法號廣弘，終年94歲。

天龍八部影視城在大理古城西的蒼山山麓，背靠雄奇的蒼山，面向碧波萬頃的洱海，在此看了<印象天龍八部情景歌舞>，喝了有名的三道茶。大理三道茶最早見於明朝徐霞客《滇遊日記》，崇禎12年正月十五元宵節，徐霞客在雞足山悉檀寺，被邀觀燈，<樓下青松毛鋪籍為茵席（註），去桌跌坐，前各設盆果，祝茶為玩，初清茶，中鹽茶，次蜜茶。>我則感覺喝到的是初清茶，中薑茶(的確也有些鹽味)，次肉桂茶(的確是甜的)。

看完秀，其實沒啥大意思，純粹好玩，花了十元人民幣登上馬車把虛竹解珍瓏，阿紫挖眼，段譽喬峰拜把處等虛擬世界繞了一圈。

逍遙派的珍瓏棋局破解的關鍵在於先殺自身!只有那不著意於生死、不著意於勝敗的一著才能破解。鳩摩智重視名聲貪多務得；段譽敗於愛心太重，一心一意念著王語嫣不肯棄子；慕容復則執著權欲不肯失勢；段延慶走入邪道，心神蕩漾難以自制；即使是蘇星河，他也掛念著無崖子的生死；所以也唯有虛竹閉著眼睛瞎放的一子，才能超脫勝負，解開珍瓏棋局。

喜歡阿紫的好氣魄 ! 當她被丁春秋毒瞎雙眼後，游坦之苦苦哀求虛竹將自己的眼睛給了她，好讓她重見光明。但阿紫不僅不感激，反而為了不欠游之情、也生氣喬峰要她日後與游為伴，在眾人驚呼聲中，她把自己的眼珠挖出來擲還以劃清關係。

大凡人皆有自己一心追尋之理想，往往奮不顧身往那執著之點，憧憬之處賣力奔走。但命運是逃不掉的天羅地網，禍福之間的相倚起伏也無人能估算得到，到頭來一切轉眼成空屢見不鮮，吾人所戀者惟有這一趟人間之旅！如果連那唯一的堅持與傲氣也拋棄了，豈非行屍走肉 ? 枉活一場 ?

暮靄綿綿邈邈，虛擬世界空靈飄逸。靜觀世間來來去去，流轉著盡是不可知的力量，光陰的消逝無聲無息也無情，生命如風中的微塵，身不由己。日月依舊昇沉，然遺憾就像路邊謝了的花草，鬆鬆散散沒有銜接，處處留白，縮影切片。

也常常思及自己似乎有著某種難以理解的病態，然病之成局，必有種種委婉曲折情致。前陣子由於工作的關係，有機緣看了一些追憶式醫案，一時為之驚艷！其內容如燈下長談，娓娓道來，病家之惶惑苦楚，醫者之周濟蒼生，讀之有親臨現場之感，無寧說是完美的文學作品。

身邊帶著余聽鴻的追憶式醫案《診餘集》。心境所觸因之讀了下去，余聽鴻是近代經方大家，他說 : <余素性剛拙，遇危險之症，斷不敢以平淡之方，邀功避罪，所畏者，蒼蒼耳。> 又說 : <為醫者，尚濟困扶危，死中求生，醫之責也。若懼招怨尤，袖手旁觀，巧避嫌疑，而開一平淡之方以塞責，不徒無以對病者，即清夜自問，能無抱慚衾影乎？>

余聽鴻追憶嚴寒新春守護在病家，竟然未回家過年，＜雪深三尺，衣不解帶者半月＞；而為了一病症想方設法，＜焦慮兩月，始能治愈，後作為生平一快事＞。

在西南一隅很不對盤的讀起《診餘集》，自覺另有一番丘壑在胸中。其實是未免跳tone太大了。

註：大理白族民居的照壁多置於主房的正前，連接兩廂山牆，使三方形成封閉式庭院。民居率皆面東背西，照壁一則可以擋風，二則可以在下午時將太陽之折射光引進屋內。其正中以石灰粉刷，書以四言題字，向外人通報自家地位歷史。如＜王者遺風＞是為段姓；也有以方位題字如＜紫氣東來＞。或嵌大理石屏，四周鑲勾出扇面、長方、圓形等圖案，中以水墨或粉彩繪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