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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觀賞者,是全世界最棒的職業(by梅爾維爾)。就此點而言,我算是幸運的(自我感覺良好!)一直自認為是藝術的愛好者觀賞者,電影也是喜歡之一。我之所以喜歡看電影,乃是嘗試捕捉那一些正在消失中的、過渡的或者還未來到的時光。

安東尼奧尼是四十年代興起的義大利新寫實主義的先驅,善於刻畫現代人由於苦悶、孤獨,轉而尋求愛情以寄託心靈,但往往不得慰藉,反而再度因無形的隔閡及愛情的挫敗,陷入更深沉的絕望。

被稱之為<安東尼式無聊>的作品,其實意象的隱喻是極其強烈深刻的。安東尼奧尼素喜運用優美的長鏡頭的風格,他的電影對白簡短,擅長在事件之間,加入許多沉寂時刻,營造出一種獨特的寂靜氛圍,一般而言他只用自然音響來加強對白,而很少依靠特寫鏡頭或其他技巧來表現自己的理念。《慾海含羞花》中的結尾,安東尼奧尼用諸多空鏡頭表現空蕩蕩的都市街景,從而質疑了片中那對情侶再相會的可能性,至今難以忘懷。

《過客》是他在1975年的傑作,我難以忘懷的是其中的阿拉伯風光,非洲情調;土牆房舍,一望無際的藍天白雲;披著長袍的男女等等,畫面中人與風景的對照,呈現了人在大自然何等渺小! 片中有五次深沉複雜的關於「看」的辯證!甚至有電影史上神奇的7分鐘長時間鏡頭,攝影機從容不迫由細小柵欄一路穿出室外,被喻為是男主角在「看」自己的死亡。

我印象最為深刻的是第一次的<>。房間「兩」個男人的畫面是視覺上強烈對比的構圖:一「直」(站著)、一「橫」(臥床),而且一死一活!站著的大衛打量臥床的羅勃森(死者),盤算要放棄自己原來的姓名、身分,改用他者(羅勃森)的姓名、身分去生活。羅勃森這位「意外的訪客」從天而降,是饋贈神恩儀式的英雄,使已經無所遁逃於天地中的大衛生命得以更新。

愛森斯坦(Eisenstein) 說如果沒有了剪接,是無法製造出 Irony(反諷) Metaphor(隱喻) 的效果。蒙太奇的剪接手法往往以特寫觸及核心,而長拍鏡頭可以說是一直在拋棄核心,但是希區考克卻是用長拍鏡頭來敘述核心主題,《奪魂索》從頭到尾一個鏡頭,可以說是反蒙太奇的極致;侯孝賢的電影基本上就是反蒙太奇反剪接的,《戲夢人生》是One-Sceneone-cut(一個場景,一個鏡頭),全片有一百個鏡頭,也可以說是長鏡頭的極致作品了。

《戲夢人生》中,「深焦」( deep focus)攝影掌握了空間的完整性, 「長鏡頭」(long take)攝影把握了時間的完整性,看似早已灰飛煙滅的時代,觀者卻彷彿是在觀看一幅連綿無窮的長卷,在一百個鏡頭中,李天祿以現身說法方式七次介入了電影的敘述中,形成「若實若虛」、「似夢似真」的情境。片中許多鏡頭都有後設的呈現手法,如李火跌落樓梯衹聞音響,有時突然改變焦距,造成銀幕上人物大小變化的「跳接」(jump cut),不斷地暗示、明示影片本身不過是搬演歷史的另一齣戲。此後設形式凸顯歷史其實是有著虛實交錯的曖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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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蔽的天空》(The Sheltering Sky) 是我非常喜歡的一部電影,1990年代貝托魯奇設定以某一特定的歷史時空,追索人性真相以及生命的態度。他以撒哈拉沙漠為背景,滾滾黃沙、塵土飛揚的崎嶇沙漠公路,無盡荒涼;斷垣頹壁的阿拉伯部落,喧嚷刺耳的異國音樂,陽光燦爛的天空與層層深黯的迴廊走道的對比,展現了大漠的視覺效果,從而詮釋了人類生存的困境。

人類思維複雜矛盾之處,往往面對最親密的人卻無可言說,追根究柢就是害怕失去對方,必須等到強烈的「撞擊」才能苦痛的覺醒。一對相愛但卻無法共同分享快樂的夫妻, 決定離開美國, 遠赴非洲尋找新的價值。旅途中丈夫得了傷寒致死,女主角姬德褪去身上的衣物(白人世界的用品),蒙上黑面紗,等同放棄了心理上及身體上的有形屏障,自我放逐,獨自一人走入分辨不出方向的沙漠,當她愈是深入土著的奇詭世界愈是空無,終至無所依託。

最令我難以忘懷的一幕電影場景是舊地重遊的女主角姬德回到以前初抵達時的咖啡館,角落的那位老人還是冷峻地看著她,姬德那種恍如隔世的表情,是無言的追憶也是對生命了然於胸的體悟。老人的角色是旁觀者與敘述者,充滿文學氣息的後設手法讓老人猶如上帝般見証一切。最後有一段令人動容的獨白 :

「因為我們不知道何時生命將盡,所以我們總以為生命是一個永不乾枯的井。有許多事一再發生,但真的,你記得了多少?童年某一個特別的午後,有的下午在你生命中如此重要,重要的是你回顧一生也忽略了不少。也許你記得不到五個,也許你記得更多。有幾次你仔細看過滿月上昇?也許二十次吧?然而現在一切都沒有止盡了。」

王家衛的電影《花樣年華》中男女主角對各自另一半外遇可能的情況做了推設,因此這部電影也成了很好的後設電影。

《花樣年華》一片所提出的命題,亦即愛情是痛苦的,是折磨人的,徒然在記憶裡留下懊惱和悔恨,這正好是普魯斯特《追憶似水年華》通篇所要表達的主題,而羅蘭巴特的《戀人絮語》不也寫到<愛情等於陷阱>?《花樣年華》裡得知枕邊人外遇的雙方另一半,決定解開一個謎,<愛情怎麼開始的?>所以他們模仿起雙方另一半的行為, 然後,假戲真作因為他們見不得光,所以導演把觀眾當成窺伺的鄰居處理,經常放一些物件在鏡頭前景,製造特別的感受。

 我認為最偉大的電影《教父》裡有一幕,妻子相信丈夫無辜的倒酒慶祝,與後面丈夫知道任務成功的笑臉,烘托了對比及反諷的意義。《花樣年華》中所出現的狹隘的畫面以及人物的上身特寫,這些成就了深焦(deep focus)的作法,前景人物與後景人物也因此做成了很大的對比。

全片最好看的情節是戲中戲,蘇麗珍與周慕雲揣摩各自伴侶的心境,例如一起約會,吃對方伴侶愛吃的食物,想像他們是如何約會的,這是個故事中的故事,全片最大的成就,就是這個後設。更吸引人的是拍了那麼久,銀幕上看到的也只是其中一個版本,不是還可以有很多不同的後設情境嗎

後設可以說是現代創作中最偉大的發明, <故事中的故事>的敘事策略,粉碎時空慣性,戲謔(parody)歷代以來各種文本或當代流行文體,或是作者跳進故事本身如《尤里西斯生命之旅》《歐蘭朵》,這些都屬於後設電影的策略,目前世上最優的後設電影導演除了阿莫多瓦和王家衛,還有拍出《追殺比爾》的昆丁塔倫提諾也是玩弄後設的高手,《追殺比爾》中幾乎每一段都是一種電影類型的模仿。Keroro也可以說是後設,這真是有趣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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