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特萊爾說過:「我的一生都用來構思如何造句遣詞。」只要讀過他的詩,這句話就很容易理解。我不懂法文,但隨意摘錄<<巴黎的憂鬱>>其中一句中譯詩都可以得到印證 : <啊,最烈的迷藥不如你的慵懶,你知道以愛撫令死者更生。…………>

一直非常喜歡他的一首<頭髮中的世界> :

<讓我長久地、長久地聞著你的頭髮吧!讓我把整個臉龐都埋在裡邊吧──就像一個口渴的人把頭伸進一股泉水裡;讓我用這隻像一塊散發著香氣的絹子的手來撫摩這密髮吧!也好搖醒那飄遊在空中的回憶。

……… 你的頭髮裡藏著整整一個夢。到處是白帆,到處是桅杆。這裡更有浩瀚的海洋;大陽上的季風吹動著我,奔向令人心醉神迷的地方,那裡的天空更加湛藍、更加高遠;那裡的大氣中飄著果香、葉芳和人體皮膚的馨香。

……… 啊!撫摩著你濃密的長髮,我又感到長久的憂鬱和寂寞──美麗的船兒在水波上輕輕地悠盪著,在艙房裡的花瓶旁,我久久地坐在沙發上,癡癡地望著我面前那小巧的涼水陶壺……

…… 讓我長久地銜住你烏黑粗大的辮子吧!當我輕嚼著你這倔強的、富有彈性的密髮時,我彷彿在吞食著回憶……>

 文學可以提升瑣屑平庸的人生,波特萊爾的詩句無不隱涵了心靈的澈悟與昇華,所以才有芥川龍之介的名言:「人生不如波特萊爾的一行詩。」俯視現實人間,芥川龍之介還有另一句話:「所羅門的榮華富貴不如風中一株百合花。」現實人間有太多的粗糙,梭羅則是這麼說的:「人們過著靜靜的絕望生活。」

波特萊爾也曾有一首膾炙人口的詩作〈致女路人〉,描繪在大都會的熙攘人群中,驚鴻一瞥的黑衣女子,有如閃電般消逝在人群之中,不復得見。

詩人身處工業革命的新時代,傳達了都會流動游移、捉摸不定的新感性,街頭的第一次見面亦將是最後一次見面,「驚艷」擦肩而過的強度,瞬間爆發亦瞬間消滅,剎那即是永恆,類似於日本<物之哀>的美學概念。

「悲情的美學」或稱為「物之哀」,就是面對著客體所表達出的悲痛、哀傷,主體生出憐憫、同情,進而因對客體的生命觀感到贊賞、感動等等情感,也就是對他者的感受。現代人往往感嘆失去美好的生活方式,也正是因為對他者的感受性日漸稀薄所帶來的影響。

日本國民畫家東山魁夷的作品傳神地表現了日本傳統的“物之哀”的審美觀,是對人生的深深依戀和淡淡感傷。他深刻地表現了大和民族所追求的情調之美,一種平和、澄澈、憂傷、眷戀的純粹的情調。這兒借用一段我一位朋友所翻譯的東山魁夷的<巡禮之鈴> :

<京都雖然我的朋友很多但我誰也沒去打擾,我都在市區或山間小路繞行,從春天到冬天,四季景色的變化隨時都會感動我的心,遇到合適的景點,我就會立刻細心的做素描。現實中的諸多噪音無法打亂我的思緒,我只顧一面走一面傾聽那清澈的"巡禮之鈴"所發出的音色,那種感受決不像天地那麼廣闊,但能夠讓人感覺到濃縮之美,美景不但遠眺漂亮,你靠近它時也有近看之美,意外的邂逅也能產生新鮮的喜悅。>

不重不生娑婆,年華似水,人生複雜幽微,如夢如幻,無情說法有情聽,<松樹千年歲,不入時人意>,松樹千年不斷說法,唯有側耳傾聽方能了然於心。在迷離的人生中,盼望能捕捉住任何片段的美感,在心情低落時,走在路上驀然抬頭,看見木棉花綻放,不禁發出一聲驚嘆,似乎所有的重擔都卸下了,那一聲 驚嘆也就是<物之哀>------

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封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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