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

我閉目在經殿的香霧中,

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搖動所有的經筒,

不為超度,

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長頭匍匐在山路,

不為覲見,

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

轉山轉水轉佛塔,

不為修來世,

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那一月,

我輕轉過所有經筒,

不為超度,

只為觸摸你的指紋;

 

那一年,

我磕長頭擁抱塵埃,

不為朝佛,

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

我細翻遍十萬大山,

不為修來世,

只為路中能與你相遇;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卻了所有,

拋卻了信仰,捨棄了輪迴,

只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塊,

早已失去舊日的光澤。

 

// 達賴六世倉央嘉措

 

佛教經典文學中經常運用世俗喜好的肉體美來作為色相無常的反諷。

 

多姿、容光艷麗的魔女仗恃自己的美色,誘惑阻撓佛陀頓悟,而當佛陀將她們幻化成雞皮鶴髮、豐胸高臀的奇怪模樣,這些魔女便驚恐地無以自處,頹然倒地。換句話說,佛教教義認為肉體的美麗不但是虛幻的,而且對美麗的渴望是需要被馴化的,因為它是執著於情慾與自我的重要門檻。

 

女性執著於自己美貌如蓮華女,出家途中因飲泉水,見到自己風華正茂的倒影,而起退心,躊躇不前。佛陀因而化身成為一位比蓮華女更美千萬倍的美女,來泉水邊與她結交。兩女相會歡樂,而佛陀化身枕蓮華女膝眠,剎那之間突然亡身,屍體立即腫脹化膿。蓮華女因此解悟無常,立即謁佛所出家。

 

但是佛教經典文學中對肉體的美麗亦非全然否定,甚至承認精神(宗教)上的成就便表現在身體上的特徵。最平常的例子是一般僧尼、佛陀、菩薩都被描述為相貌莊嚴、肢體柔美、神情姿態儼然,行走街市之間,即可令人起欽慕之心,觀者甚至立起效尤,油然而生出家之念。

 

觀此,在聲譽隆盛被視為觀音化身的歷代達賴喇嘛中,卻也出現了一位沒有以教規來約束自己的思想言行,反而以宗教領袖的顯赫身份,根據自己獨立的思想意志,寫下了許多情意纏綿的<情詩>。他溫文儒雅、多情多才的形象,深植藏人心中,他一生所創作的各式詩歌,不斷被編纂成各式歌謠、傳頌四方,做為他曾經來過世上一遭的證明!

 

他就是文采翩翩的達賴六世倉央嘉措,他並未能在佛法上創造屬於他的聲名,反而他的故事讓我們看到愛情是一門多麼難修的功課。對於佛法與愛情之間的矛盾,他說:「只恐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負傾城。世間哪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可憐的倉央嘉措在佛法與愛情當中進退維谷。

 

有些佛教界人士解釋這些詩不是情詩,而是對修習佛法的隱喻譬況,對美人的思念,就是對本尊的觀想。倉央嘉措離經叛道與異性的交往,另有一說被視為是最高智慧的密續法教,是精深無上的瑜珈修行。這些說法都未免矯情,因為倉央嘉措的詩,最令人動容之處,就是在於情與悟之間的掙扎。

 

人世間最難熬的,正是這般痛徹心扉,心深意動,讓人毫無招架之力的多情,輕輕一掌便可令五臟俱焚。這樣的神傷,還要匍匐來到如來腳下,接受焠煉,成為金剛。對倉央嘉措而言是何等的酷刑?

 

情生意動,止息為難,不但是眾生的困惑與痛苦,就連活佛也難倖免。沈淪與解脫之間的掙扎,即使觀音化身的達賴喇嘛也未必能在每一世完全看透、割捨,那麼,眾多凡人走不出情關的迷惘,自然也就不足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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